上世纪 90 年代原苏联解体后，俄罗斯武装力量经历了重建与改革的艰难历程。俄罗斯军事教育进行了数次大规模的改革，一直处于探索、调整、重组与变化之中。近几年来，我们始终密切关注俄罗斯军事教育改革的动向与发展。

2002 年 1 月，俄罗斯国防部彼尔姆图书出版社出版了 《军事教育： 实质、问题、前景》[1]一书。2015 年 3 月，军事谊文出版社出版了这本书的中译本，由任莉、张建国、战红艳翻译，在军内发行。

该书的作者是俄罗斯彼尔姆火箭兵专科学院副院长、工程学博士 В。 А。 特利耶菲洛夫教授和彼尔姆国立技术大学心理教育教研室主任、教育学博士 Т。 С。 谢洛娃教授。这两位作者都是实际从事军事教育工作的教授、博士，具有深厚的理论造诣，同时又具有实践经验。他们在书中对前苏联解体后俄罗斯军事教育的各个方面进行了理论探讨与研究，提出了独到的观点和见解。他们的研究不仅仅反映了俄罗斯军事职业教育当前存在的各种问题，而且从高等教育学的观点出发，联系俄罗斯军事教育的悠久历史传统，深入阐述了他们对军事教育实质的认识和理解； 用高等教育的基本原理对当前问题所产生的深层次原因进行了分析，并对未来发展提出了设想。这就使他们的研究对我们认识和理解俄罗斯军事教育目前的处境和未来发展，仍然具有一定的意义和借鉴价值。

该书的研究主要涉及以下几个方面。

一、俄罗斯军事教育的历史

[2]351701 年 1 月在莫斯科创建的航海学校是俄罗斯第一所军事学校。它比 1802 年建立的美国西点军校、1803 年建立的法国圣西尔军校早了整整一个世纪。比1741 年4 月创办的英国桑赫斯特军校早 40 年。从 18 世纪初到 19 世纪初俄罗斯出现了各种类型的军事教育机构。1863 年，建立了国家级军事教育领导机构---军事院校管理总局。

俄罗斯军事教育体系自诞生之日起，就作为国家教育体系的一部分，充分利用了科学技术、文化的成果。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俄罗斯军事院校 “在军事技术方面已经超越了世界其他军事院校”,并且形成了较为完备的军事院校体系。十月革命后，苏维埃军事教育体系得到了长足发展。卫国战争前夕，原苏联军事院校的总数已达到 229 所，并 建 有 10 个 地 方 高 校 的 军 事 教育系。

卫国战争后，原苏联军事教育进一步发展与完善，并为原社会主义阵营各国所效仿，形成与西方各国军事教育并存的东方军事教育体系。到1991 年，原苏联共有 155 所各类军事院校和 7 个地方大学军事教育系。

二、俄罗斯军事教育的调整与改革

[2]10 -11原苏联解体后，俄罗斯境内还保留有 48 所军事教育机构。1998 年，军事教育机构的总数削减了 1/2.2002 年，俄罗斯共有军事院校 55 所，包括 11 所军事大学、36 所军事学院、8 个军事研究所。俄罗斯军事教育的改革与发展是根据新的国家 《教育法》和新的国家军事学说进行的。根据1992 年颁布的 《教育法》 实行国家统一的教育标准。根据 1994 年国防部颁布的 《高等军事院校条例》军队高等院校统一采用与地方高等院校相同的三级教育体制。

三、俄罗斯军事教育的重要理论观点

作者运用高等教育学的方法和观点，对军事教育的各个方面进行了理论研究与探讨，涉及军事教育的萌芽、诞生、历史； 军事教育的概念、价值、目的； 军事教育机构体系、过程和成果。

在理论论述中，有一些观点值得我们重视和思考。

（ 一） 研究军事教育问题具有极其重要的战略意义[2]12军事教育是人类社会的一种 “独特的社会现象”; “军事教育决定着军队的安危，甚至决定着国家的独立和完整……”; “战略计划里国家的安全取决于教育的状况，这其中就包括军事教育的状况。”全面揭示军事教育的价值及其完整性，对军事教育过程具有指导意义，对军官心理和道德产生巨大的影响。“事实证明，任何国家的作用都凸显在国际劳动分工中，国家的经济军事状况首先取决于相互决定的两个因素： 专业人才培训的质量 （ 其中包括军事人才） 和为专业人才发挥智力潜能所创造的条件。”

（ 二） 建 设 具 有 俄 罗 斯 特 色 的 军 事 教 育体系[2]35原苏联解体后，俄罗斯军事教育在 “建设人道、民主、市场经济”的新的社会条件下运行，“一直在追随西方进行改革……以培养高素质的、具有国际竞争力的职业军事专家为目的。”但是，俄罗斯军事教育体系在俄罗斯联邦成立之前早已形成，因此，为了实现军事建设目标，不仅需要继承，更需要创新。

（ 三） 军事教育具有 “三位一体”的属性、价值和目标[2]28作者认为，军队和军事教育是国家体制的固有属性。在新的社会条件下，“军事教育的 ‘消费者’是个人、社会和国家”……应该成为高质量的教育…… “满足 ‘消费者’对军事教育的基本诉求”,即军事教育“具有国家属性、社会属性和个人属性。”军事教育应该关注其国家属性、社会属性和个人属性的协调统一。这些属性具体体现在：

1. 国家目标、社会目标、个人目标国家目标---满足军队对军官的需求，军官应该符合人道主义、社会、科学技术和军事技术进步的要求，具备爱国主义精神，无条件地完成军人使命。

社会目标---培养积极参与社会，社会自适应性强，具有成熟军事职业动机、高尚道德心理与刚毅性格的军事人才。

个人目标---强调与军人先天的兴趣、自身能力相吻合，使军人具有学习军事知识、提高军事技能、寻求军人价值自我实现的动力，为深化和扩展教育创造条件。

2. 国家价值、社会价值、个人价值作者在理论论述中指出，“教育作为文明 （ 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 的同义词，教育具有价值论意义。”《俄罗斯联邦教育法》明确，“教育过程的实施是为了个人、社会和国家的利益”[2]21.

军事教育的价值主要包括互相联系的三个方面： 军事教育的国家价值、军事教育的社会价值、军事教育的个人利益[2]8.军事教育的国家价值和社会价值具有集体主义特征，是国家和社会对军事教育的共同态度。

与军事教育的社会价值相比，军事教育更多地体现了它的国家价值。“军事教育的国家价值和社会价值并不排斥它的个人价值，不反对军人对个人教育的正当要求。”军事教育应该保持个人价值与国家价值、社会价值相一致。“军人首先是国家的公民和国家利益的保卫者，然后才是属于世界和全球的人。”从这个意义上讲，军事教育 “首先是国家的、社会的，然后才是个人的。”

（ 四） 俄罗斯军事教育体系已经形成[2]40作者认为，经过多年的调整与改革，新的俄罗斯军事教育体系已经形成。这一体系包括 55 所军事教育机构，分为军事研究所、军事大学、军事学院三类。它们的主要职能是实施高等及高等后军事职业教育； 培训和再培训各级军官、科学教育工作者、科技干部，提高他们的业务技能；军校军事领域各专业的科学研究。

俄罗斯高等军事职业教育机构的军事职业教育计划[2]41如下：

1. 初级向高一级晋升军官培训计划。对象为接受过完全中学教育的人员。学制为： 学士学位不低于四年，有毕业证书的专家不低于五年，硕士学位不低于六年。毕业生授予相应专业技术称号和相应的高等职业教育毕业证书。

2. 战争时期与和平时期指挥大军区的高素质军官培训计划。对象为接受过高等军事专业教育（ 或高等职业教育） 的人员，或者在专业领域具有丰富经验的军队人员。学制不低于二年。毕业生授予专业技术称号和相应的高等职业教育毕业证书。

3. 军事教育机构的内部分为指挥机关、基本职能部门，包括分校、教育科研单位 （ 系、教研室、组） 、科研部、学习者与学员部、补充职业教育部以及保障单位。

（ 五） 军事教育体系是国家军事教育机构的综合体[2]51应该将军事教育体系作为一个社会体系来研究。军事教育体系不同于其他普通的教育体系，它有自身的发展规律，是由国家严格调控的。它具有以下特征。

1. 整体性。体现在受教育者的整个服役过程中，军事教育的目标是 “三位一体”的，即国家、社会、个人的目标是一致的。国家、社会、个人在教育过程中要共同发挥作用。“整体性”也意味着军事教育的目标、军人的诉求、军事职业化的职业要求都在不断发展。

2. 继承性。所有教育环节的相互关系，包括教学过程中课程之间和课程内部的相互关系，教学机构之间的双向联系，教育教养过程中各种要素之间的相互依存关系，并将所有环节连接为一个整体。

3. 预测性。军事教育体系应该具有提前应对国家、社会、个人新诉求的能力，要有预测武器换代、军事技术更新、军事组织更替等变化的能力。必须对军官们不断变化的服役内容和特点作出预测和反映； 考虑到武装力量各个军兵种的发展前景； 预告军人个性与职业上不断增长的诉求；及时反映军事教育其他领域不断变化的趋势。

4. 可变性。随着军事教育内外部环境的变化，军事教育体系也在不断发生变化。这些变化是军队、军事科技、军事教育实践及军事教育文化不断发生变化的必然结果。

5. 适应性。军事教育体系富有弹性，是动态的，适应性很强。它会随着社会、经济和军事技术等环境的变化而合理地调度军事教育的所有环节，做出适宜的调整与变化。

6. 稳定性。在国家和社会发生动荡革命的时候，旧的制度已经打破，新的制度尚未形成。这时军事教育体系反而在实践中没有发生变化，而是成为了积极、稳定的因素。

四、俄罗斯军事教育存在的主要问题

作者在对理论问题进行论述的同时，也反映了俄罗斯军事教育在调整与变革过程中出现的多种问题，并且给出了对部分军事院校、地方大学进行社会调查后获得的统计数据。这些调查数据具有较强的说服力，也是十分珍贵的。

作者指出，俄罗斯 “教育领域目前正处于危急状态”; 并认为在现有状况下， “军事大学培养不出具有高等教育水平的人、具有高技术水平的军事专家； 更培养不出在信息化社会合乎职业发展要求、有职业应变能力的人……军事大学的毕业生们并不象国家领导人在自己的宣言中所要求的那样，是一些具有很高的道德品质、在公民意识准则下培养出的热爱自己国家、拥护俄罗斯的人”[2]13.

在列举出的俄罗斯高等军事职业教育存在的九个方面问题[2]12中，作者对 “教育经费不足”、“军事职业培训和心理培训水平不足”、“毕业生流失现象明显”三个问题进行了探讨，并给出了社会调查的数据。

（ 一） 教育经费严重不足，军人生活水平严重下降原苏联解体后，重建的俄罗斯军队面临严重的经济困难。对军事教育的投入严重不足，使高等军事职业教育 “技术水平和高度发达的经济水平之间的差距明显”,“物质技术基础薄弱”.更为严重的是，俄罗斯军队军人的生活水平每况愈下。

作者根据在彼尔姆火箭兵军事专科学院进行的专业调查问卷结果得出结论： “教育的问题不占主导地位，主要的问题是生活水平的问题。”这种状况直接导致军事院校教员 “业务水平低，师资设备老化，军事教员的社会地位低下； 科学教学水平低，拒绝使用现代先进的教学技术和方法，拒绝使用正在完善的科学教学着作，不去编写新的教科书”以及 “教学创新水平低”[2]12.

（ 二） 军事职业培训和心理培训水平不足，导致军事院校学员军事职业动机不足作者指出，通过分析有关论述军事院校学员和年轻军官职业认知问题的一些知名着作可以确认，“现在毕业生的道德心理素质不符合军队的要求，因为他们在军队服役的动机不足”.作者对部署在列宁格勒区域内的六所军事院校不同专业学员的调查问卷结果显示，“有将近 1/3 的被访者对选择军事职业的态度向不好的方向发生了变化；有 1/5 的回答者打算在有可能的情况下退出现役。”调查资料表明，“学员的价值定位发生变形，军事 职 业 的 威 望 降 低，缺 乏 对 职 务 晋 升 的 追求”[2]24.对彼尔姆火箭兵军事专科学院电子系和自动化系学员的调查问卷显示，绝大多数回答者选择职业的兴趣是暂时的、不稳定的。在学习期间，公共军事职业动机减弱，而且动机的军事主导也在淡化。“只有不超过 30% 的学员希望大学毕业后继续在军队服役。其余的人不想再继续服役，或是对服役的合理性表示怀疑。”军事医学院注意到 “他们的学员从事军事职业的动机在减弱。”“超过 50%的军事大学毕业生的工作情绪不高，这就说明，他们的军事职业动机不坚定，处于动摇状态”[2]24.

（ 三） 军事人才流失严重作者反映了俄罗斯军队人才流失的严重状况。

作者认为，现在国家资金正在被挥霍，毕业生们特别是接受免费教育的军事大学的毕业生们不是在军队尽忠服役，而是在国民经济各个领域随处可见。“从 1993 年至 1997 年期间，退出现役的小于 30 岁的军官有 8. 3 万，相当于 3/5 的军官毕业生在这些年流失了。现在这种趋势仍在继续”[2]22.

前国防部长谢尔盖耶夫大将不得不出面证实，“为了培训那些进入国民经济的专业人才，军队消耗了用于国防的大量预算资金”[2]26.

作者指出，在车里雅宾斯克坦克学院被除名的学员在逐年增加。炮兵军事大学分院的教员说，“那些公共职业课程学得比较好的学员，绝大多数会在学习几年以后离开自己的母校，选择一些非军事大学继续学习。”一些研究者发现， “由于不想学习而被学院除名的高年级学员人数有逐渐增加的趋势。” “在第一个五年服役期内退出现役的人数也在逐步增加。已经到单位报到的彼尔姆火箭兵军事专科学院的年轻军官毕业生中，有 4% ~20% 的人提交了请求退役的报告”[2]24.

五、俄罗斯军事教育现存问题的主要原因

作者对俄罗斯军事教育严重状况产生的原因进行了分析与阐释。可以梳理、归纳为理念 （ 学说、构想、价值观） 层面、政策 （ 法律、法规、条令、规章） 层面、思想 （ 动机、道德品质、心理） 层面和物质 （ 财政、经费、技术设备） 层面四个类别，举例如下。

国家教育发展学说不完善，俄罗斯联邦军事教育构想不健全。例如，1992 年俄联邦制定了第一部 《俄罗斯联邦教育法》，1994 年政府通过了俄联邦教育发展纲要，但最终并没有实行，在 1998年初被国家杜马驳回。1996 年 6 月联邦政府通过新版教育发展纲要，2000 年 4 月获得国家杜马通过。2000 年 10 月政府通过了俄罗斯联邦国家教育学说。作者指出，但是 “现有的法律基础不能成为国防部制定改革军事教育政策的依据。俄联邦的军事教育体系改革纲要直到现在 （ 2002 年，译者注） 也没有正式执行，军事教育体系改革的战略也不具有价值意义”[2]12.

国防部文件中一些确立高等军事职业教育目标的构想并不完全符合国家利益，有些脱离了社会及军事职业的属性。例如，1993 年制定并由国防部正式核准的第 191 号令 《俄联邦武装力量军事体系的发展构想》没有将服役内部动机的思想融入 “职业化”的概念里。该 “构想”要求，改善军事教育应该使 “军事专业向民用专业靠近，教学个性化、人文化，提高毕业生的培训水平和他们的智力和创新能力。” “但是并没有提到完善职业选择的必要性……没有强调培养军官、发展他们的军事职业内部动机和热爱军事职业等问题”[2]25.

在 “军事教育领域缺乏国家政策”, “现行有关服兵役的法律不健全”; “……军事职业教育在国家联邦法律中的政策规定占有特殊位置，但依然是不详尽的。”不能依据法律惩治逃避服兵役的人员。军事院校招收的免费学员学习的却是民用专业[2]45.

原苏联解体后，“军事教育的政治色彩逐渐淡化，军事教育整体上从原来僵化的政治教条中解放出来，但是也导致了思想体系的匮乏、信仰和民族精神的缺失”[2]15.军事教育财政和军队财政出现问题[2]24. “国家财政对军事教育系统和整个武装力量的拨款不足，仅能满足 70%的需求。”教学所需设备预算经费不足，难以满足军校教学基地建设与人才培养要求。

军事院校在组织学员学习、生活及空闲时间安排的过程中出现疏忽，培训工作自身存在不足。

学校教学在许多方面还是停留在分科教学的水平上，而且军事职业内部动机和价值的教育处于无人问津的状态[2]25.

六、结 语

中国军事教育脱胎于俄罗斯军事教育，俄罗斯军事教育与中国军事教育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密切关注并认真研究俄罗斯军事教育在改革过程中的每一个步骤、每一个变化都具有特殊的意义。

它有助于我们认清俄罗斯军事教育存在问题产生的深层次原因，认识各种现象所体现的内在规律；有利于我们发现中国军事教育与世界发达国家军事教育存在的差距，认识中国军事教育的先天不足与固有弊端，找准军事教育改革的突破口； 使我们能够汲取别人成功的经验和失败的教训，使我们的军事教育改革少走弯路，避免重蹈覆辙。

参考文献：

[1] 【俄】特利耶菲洛夫 В А，谢洛娃 Т С。 军事教育： 实质、问 题、前 景 （ ВОЕННОЕ ОБРАЗОВАНИЕ：СУЩНОСТЬ，ПРОБЛЕМЫ，ПЕРСПЕКТИВЫ） [M].彼尔姆市： 彼尔姆书局出版社，2002.
[2] 【俄】特利耶菲洛夫 В А，谢洛娃 Т С。 军事教育： 实质、问题、前景[M]. 任莉，张建国，战红艳，译。 北京： 军事谊文出版社，2015.